去年人面，桃花春风 晨雾未散，鸭舍门开。饲养员提着食桶进来，桶沿磕碰声惊醒了鸭群。骚动中，几只格外肥硕、胸羽油亮的鸭子——“金羽帮”，昂首挺胸，划出无形的等级线。饲料撒落，它们庞大身躯立刻霸占中心，翅膀蛮横地扇开靠近者。其他鸭子麻木退让。 起初，它们只是略胖。饲养员见其强壮，便训练它们用翅膀夹胶水“带货”到集市。这本领让其身价倍增，饲料也愈发精良充足。 特权初尝微甜，却如糖浆浸透灵魂。金羽帮蜕变：不再满足带货，而是牢牢圈占最畅销的胶水和最佳摊位。新鸭阿灰怯生生靠近货架，一只金羽帮老鸭立刻蛮横挤开，喉中滚出威胁低吼：“嘎！新来的，规矩点！”阿灰羽毛一颤，缩回角落。 它们更编织起无形“关系网”。新鸭小白尝试新式胶水陈列，金羽帮几只大鸭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嘎嘎哄笑，如同钝刀刮骨。小白惊得羽毛倒竖，仓惶后退，眼中微光瞬间熄灭，再不敢直视金羽同侪。 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新鸭们笼罩在金羽帮的巨大阴影下：啄食它们挑剔后的粗粝谷粒，饮用池塘边缘的浑浊泥水。羽毛黯淡，身形瘦小，如同模糊灰影，眼神只剩怯懦茫然。翅膀下渴望飞翔的本能力量，在无形重压下化为无力垂落。 池塘水日益浑浊，死寂取代生机。岸边只剩零星瘦小身影在污水中徒劳翻找。货架空空荡荡，积满灰尘，闪亮胶水罐消失无踪，只剩空架。金羽帮鸭子依然臃肿，但油亮羽毛沾满污秽，黯淡无光。它们呆滞蹲在破败货架前，偶尔发出一声浑浊短促的“嘎”，声音在空旷中消散，再无回应。 饲养员佝偻着背，站在池边。浑浊目光扫过死寂水面与空荡货架。枯瘦的手摸出几粒饲料，无意识地撒入水中。饲料无声沉入污浊泥底，吝于泛起一丝涟漪。他低哑叹息，浸透迟来的彻悟与沉痛：“唉……翅膀上绑了黄金的鸟啊，终究……是飞不远的。” 去年今日此门中，人面桃花相映红。 人面不知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笑春风。